红叶·素年

鬼魅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爱牌技  爱帝国   牌技帝国提醒大家   珍惜生命    远离玩牌


       老包家祖上曾经显赫一时。往上数五辈儿人都是丁财两旺，富贵双全。有土财主、有出外经商发了大财的，清末还出过一门进士，好几个举子。到了包素年他爷这里，就像秋天的瓜一样了，没了气势。盘根错节的宗族之间也四分五裂的不成样子。农村有句粗话是:狗舔毬----各顾各，说的就是这一类现象。现在用在包家是最合适不过了。

       包素他年爷叫包连城。说话跟女人一样爱絮絮叨叨，俩嘴片子薄薄的，走起路来却火急火燎的，头上老爱顶个瓜皮帽。谁见都笑话他:跟个毬一样，有直接喊他“坎毬塔”的，不知道喊了多少年，终于叫顺当了，包连城就成了坎毬塔。也有大人跟小孩说:你塔爷怎么怎么......每当这时，表情跟口气自然得就像问别人，你吃饭了吗？

       “坎毬塔”这名字是很侮辱人的。稍微有面儿的人家，你这样叫别人，是得挨死打的。可是破落的包家，是没有这些反抗的能力的。甚至于别人捋着包连城顶着瓜皮帽的脑袋时，包连城只会涨红着脸说:“白乱，乱啥哩？”

       包素年一出生都没见过奶奶长啥样，四岁的时候他爹又死了。包素年他爹叫包进山。包连城当时给儿子取名字是有寓意的。他的想法很单纯，其中不乏美好的愿望。然而随着儿子的死，这些愿望终究还是没达成。包家到他已经没落两代了，他给儿子取名叫进山，无非就是能够镇住。镇同震、振。结果家没振起来，儿子煤窑里塌方给震死了。

      他想想，悔恨啊！是这名字把娃儿给害了，娃儿的生辰八字弱，扶不住喀。他儿子包进山只在人世里三十九年，然后他没了儿子，包素年也没了爹。媳妇是个哑巴，是他托别人从外地带来的，后来终于又延续了希望，生下了包素年。如此磕磕绊绊，勉强三代单传。

      包连城的哑巴儿媳妇天天就会吱哇哇乱叫，他也搞不清楚这哑巴媳妇一天都呜啦啦说些什么。特别是儿子包进山死了之后，那屋里一到夜里都没清净过，整夜的嚎叫。

      老包不放心儿媳妇，一到天黑下就把孙子素年，带到东屋来和他一起睡了。他担心这个哑巴儿媳妇哪天神经一搭错，把孙子给掐死了，他肯定也活不下去了。

       四岁的包素年，是老包自己带大的。那年月，很多衣不蔽体的穷人，包素年一年四季都是赤着脚过，大冬天仍旧吸溜着鼻涕，进进出出的鼻涕像峰虫一样，留下的痕迹常常像火车轨道。有时候鼻涕会流进嘴里面，少的时候就给他吃掉了，咸咸的。太多了，他就用袖子一揩，揩完之后满脸都是。等鼻涕在脸上结了硬痂，就像涂抹的戏子一样，更像是一只小花猫儿。包连城也没空管他，儿子死了，他就是顶梁柱。为了糊家里的三张嘴巴，他今天去偷人家个南瓜，明天去偷人家个红薯。他知道营养这玩意儿的重要性，特别是孙子，现在胃口好哩很。所以，他需要动起来。

      穷人的孩子总是懂事早，六岁的包素年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， 老包家住的三间土坯草房也是村里年代最久远的。陈旧的草，斑驳的土坯，墙体上有圆圆的洞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做的巢穴。墙面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裂缝，冬天的夜里，呼啸的北风顺着缝隙嗖嗖的就钻进来了。于是白天他就用水和着泥，顺着缝隙一点点的往里渍抹。祖孙二人每年都要重复这样的工作。因为一到下雨天，雨水一浸透，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。他们二人忙着的时候，哑巴就坐一边看着他们，有时候还会咧着嘴笑。

      包连城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笑屁吃呢？娘啦噶逼，都不会找个活干干，指望不就的东西。”每次爷爷骂他娘，包素年都会沉默着斜住眼滴溜溜的看，手里的活并没有停下来。生活的折磨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责难。

      “这不能怪爷爷，爷爷在外人面前软弱惯了，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像个长辈儿，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威仪的有个人样儿。”包素年常常会这样想。他想起爷爷被人捋着脑袋的囧样儿，想起了那句“坎毬塔”。他不知道坎毬塔什么意思，隐约觉得是不怀好意骂人的话。因为他听到别人喊完后都会发出嗤嗤的笑声，他是在笑声里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儿。

     所以后来，爷爷走哪要带上他，他拒绝同行。他的倔强是最初的抗拒，生硬却很干脆。他不会同别人一样看不起爷爷。他只是觉着，他在，那些小人在欺负爷爷的时候，爷爷势必会更尴尬。

     哑巴只会洗衣服、做饭，而且衣服经常洗不净，做的饭也老是糊。一家人吃饭常常皱着眉头。老包很少骂哑巴了，因为包素年的原因。包素年已经懂得孝顺自己的娘了，干活也总是大包大揽。老包看到眼里，内心很是震动。不看僧面看佛面，也不能跟以前一样骂骂咧咧了。这个家，哑巴是僧，素年就是佛，或者包进山是僧，素年还是佛。

孙子面子大着呢。老包家的未来全指望素年一个人了。光耀门楣、光宗耀祖......

村里有个姑娘叫红叶。姓罗，罗红叶。罗红叶，是个花枝招展的姑娘，跟包素年同岁。罗家家境跟包家却是一个天上、一个地下。

       “红砖瓦房有几间？村西罗宅看一看。”说的就是罗家。故乡的天总是那么蓝。老包家的后人也读书了。“这个世界从来不因为一个人的粗鄙，而拒绝一切的给予。”这是包素年成长起来第一次领悟到最深刻的一句话。

        包连城终于偷偷摸摸、东拼西凑来了供孙子读书的资粮。上学的书包是哑巴用碎步缝制的，粗糙但很结实。他的作业本全是烟纸装订的，这个也是老包的杰作。因为这样的家境，实在疲于满足各类的日常消耗，尽善尽美起来，总是不太可能。

好在那个年代，也不必太讲究。肚子里有吃的往下装，其它的都是赚到的。包素年很早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了。

        在学校里，包素年一直是最有底气的一个学生。成绩一直稳稳的站在最前面，从来没被旁人超越过，罗红叶的成绩就一塌糊涂了，每次测验考试，都是垫底儿的，这成了红叶的硬伤。

        红叶一开始是看不起包素年的，后来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傻小子。不光是因为成绩，红叶无数次在这个浓眉大眼、衣衫褴褛的傻小子身上看到了高贵的灵魂。她觉得那是一种凌人的气势，恢弘的人格魅力。

      回家的路是相同的。他们总是一前一后的走，包素年常常喜欢一个人埋着头走在前面。罗红叶想搭讪却总也找不到话题。后来她就故意赶超他，然后再放慢脚步，试图引起包素年的注意。包素年能傻吗？他也知道。只是他没空跟她玩，他回家还要帮爷爷干活呢。包素年的眼里:“罗红叶就是个开屏的孔雀。不过孔雀都是面对着人，罗红叶却拿屁股对着她，她一想到这儿，都感觉好笑。”

后来罗红叶成功搭讪后就问他:“你每次都偷着乐啥呢？”

包素年一开始不说，后来经不住问就说开了。

        那天得到真实答案的罗红叶，被弄了个大红脸。再然后俩人越走越近，包素年经常帮红叶补习功课。红叶没事也老爱往包家跑。包连城看着这么俊的小闺女，又喜又怕的。要能跟罗家攀上亲，当真祖坟冒青烟了，一想也不大现实啊。罗红叶他爷以前也经常捋他脑袋，“坎毬塔”他狗日的罗家也没少叫。就罗红叶他爹还经常叫他塔叔，你说一个狗比娃娃，怎么跟他爹一个德行呢？

     现在红叶倒跟他们家素年那么要好。哎，瞅瞅这缘分，冤家路窄啊。那是个吐沫星子能杀人的年头。飞上溅上一点，都把你逼得喘不过气来。素年和红叶的事最终被传的沸沸扬扬的。那时候俩人都五年级了。什么都懂，尽管刻意回避着彼此，也是被人揪住不放的。

      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。只有包素年知道，他就在草地里抱着红叶亲过。红叶的胸部像刚蒸的馒头一样，他摸过。后来并没有进一步行动，因为他看到红叶瑟瑟发抖的身躯时，是真的被吓到了。后来，再也没有了后来。不小心被人瞧见后，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。

     罗红叶的爹，没有去找包素年的麻烦。因为他并没有在自家闺女嘴里淘出有价值的线索。他能做的就是含沙射影，极度的侮辱包素年的爷爷。包连城成了软柿子，谁想捏都可以。

“坎毬塔，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。”

“坎毬塔。你死了老婆、死儿子，剩个哑巴生个儿。还没长大就祸害人。亏你祖宗几辈子倒血霉。”

        红叶的爹敲锣打鼓从西到东，像念咒一样看热闹的人都排成了长队。不怎么好事的都躲门缝里看，趴院墙上看。红叶在家哭哭啼啼的，素年被爷爷裹挟着躲到一个远方亲戚那里去了。哑巴站在家门口，呜啦啦的吐沫乱飞，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些什么。

也许她在为儿子辩解。

有人去拽红叶她爹:“赶紧回去，一天天喊不嫌丢人。你闺女以后还嫁人不嫁了？”

“丢人？他坎毬塔人老几辈子不丢人？祸害别人不嫌丢人？”

劝的人，再不劝了，由他们去了。都知道这是个麻缠事儿......

        事隔不久，包连城上吊了。在村西的枣树上，那枣树跟跟红叶家一墙之隔。当天夜里，红叶也服毒自尽了。老包的舌头伸出老长，红叶口鼻流血，胸前的衣服都抓烂了。

        等包素年回来的时候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。哑巴在自家院子里呜啦呜啦，又笑又跳的。包素年拉着娘、一家家跪着求，求婶子伯伯大爷们。总算是把爷爷的后事给安顿了。

         村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，这里也已经没有了家。从此以后，他就是自己的家，他在哪，家就在哪。他不明白的是，爷爷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？后来包素年总算想明白了:因为他长大了，爷爷就开始有了尊严。有了尊严也就活不下去了。

那么他从没有觉得自己错了，即便错了也该去惩罚他，怎么也不该让红叶成了牺牲品，让爷爷替他背黑锅.........

包素年拉着哑巴娘走的那个夜里，月色一片皎洁。红叶的坟上能看到诡异的红色，一大片一大片的，像树叶儿一样。

吴银忠

鬼魅，我一直对你有个疑问，你是作家吗？写的帖子总是悠扬婉转。

妖刀

我实在是太佩服鬼魅兄弟的文采！如果鬼魅兄弟开一个培训班，我第一个报名。

zxxxy

小狗舔几把，自顾自的，有意思

心中有乾坤

“墙体上有圆圆的洞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做的巢穴”——应该是土蜂的巢穴吧，小时候住的土坯房子都有很多的。

布鲁布鲁布鲁

鬼魅的帖子里好多悲剧，让人看了不能平静。

最佳女配角

写的挺好。人名起的也不错

不改名就被喝茶了

当年考试作文，要有楼主这帖子，不拿满分才怪啊！~~~~

苏离墨

还有小说看啊，楼主好文采。

刁个痛

帝国人才多啊，楼主好文采

蓝道散人

鬼魅兄弟的文章，我一般最少看二遍以上。好文章！

刹那间

鬼魅兄弟越来越有创作能力了

肉多多

鬼魅，可以去写网络小说啦

红双喜

鬼魅兄是作文老师吗！！....

招财进宝

靠 一波3折啊  不错的文章  佩服